這樣的選擇，對於其他人而言，死亡確實是唯一的期望。

但對林新而言，這代表放棄和妥協。

“有的時候，選擇活著比死亡更需要勇氣。”

白裙女子看著林新，忽然認真的說了句。

“千萬年的折磨和煎熬，足夠測試出他的永恒之處是否會消沈了。”畫師同樣註意著林新的選擇。

“伊娃，你在這裏已經多久了？”

畫師雖然只是一個開關，但接近無限的時間裏，他終究還是有了一些自主的活動和思考空間。

除了不能離開做其他事外，他其餘方面和正常人無異。

白裙女子看著畫師的後背。

“記不得了……或許有幾千萬年了吧。”

“你想通過他幫你出去？”畫師問了句。

“你覺得我沒有希望麽？”伊娃反問。

“將自己的永恒刻上永恒畫壁，會引發畫壁的反噬，我們在這裏說話的瞬間，這個人遭受到的考驗，相當於一瞬萬年。你覺得，他的意志能夠支撐多少萬年？”

畫師淡淡問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伊娃搖頭。

畫師安靜下來，沒有繼續說話，只是輕輕嘆了口氣。

時間一分一秒流逝。

站在原地的林新，面色逐漸變化起來。

原本紅潤的臉頰，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蒼白起來。

原本飽滿強壯的身形，也迅速凹陷消瘦下去。他的膚色也開始灰暗起來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血滋養。

“結果要出來了……”

伊娃凝神盯著林新。

畫師沒有回話，同樣關註著這個好不容易才進入這片空間中的外來者。

對他而言，數百萬年都不一定能進來一個正式者。而呆在這片空間裏枯燥乏味，唯一的消遣，就是和這些外來者進行交流。

“你在害怕？”畫師忽然對著伊娃道。

“我沒有！”

伊娃反駁。

“你在害怕。”畫師第二句話用肯定陳述句。“害怕他無法成功麽？”

“……”

畫師笑了笑。

“如果是別人，或許我還會無法肯定，但這個人……”

他回憶起之前他取走的對方最珍貴的東西作為抵押。而那樣東西的真正面目，居然是……

呵呵……

這是一個悖論。

畫師靜靜等待著。

林新的身體越來越消瘦了，甚至很快變成了皮包骨頭，一點肉也看不到。

但就在這時。

他睜開眼，眼底閃過一絲絲茫然和痛苦。

“我通過了麽？”

林新的聲音很嘶啞。

“當然。”畫師很平靜，似乎認為是理所當然。

而伊娃則渾身一顫，狠狠輕松下來。

畫師輕輕笑起來。

他的笑聲很不正常，聽起來就像是強忍著驚惶，神經質一樣的崩潰笑聲。

讓人毛骨悚然，聽起來刺耳。

他揚起手，手上的林新的畫像，頓時迅速著色起來。

他沒有任何動作，那黑白素描畫像自動在上色。無論任何一處細節，都和現在的林新分毫不差。

他輕輕一抖手，畫卷頓時自動裝裱起來，落在邊上一大堆的畫框裏、消失不見。

“你的東西，我刻在永恒畫壁上了。”畫師理所當然道。

“恩。”

林新很累。

永恒的考驗中，短短時間內，他仿佛經歷了無數年。

無數年的折磨痛苦，負面情緒。讓他真正看清楚了自己內在的本質。

“刻上了永恒畫壁，有什麽用？”

林新嘶啞的問道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畫師搖頭，“我從未出去過，所以對你們的存在方式，我無法理解。”

“第一點。你可以自由進出這裏。”伊娃接話過來解釋道。

林新微微轉過頭，看向自己身後。

“第二點，你所在的時間線，將會逐漸獨立出來，無法被其他原初者幹涉。這才是取得原初資格的關鍵用途。”

伊娃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之色。

“你雖然還無法幹涉操縱時間和歷史，但其他原初者對你的操縱也無法幹涉殺死你。因為你的一部分，留在了永恒畫壁，那是永遠不變的，就算你在外界的身體被殺，只要這裏還存在，你就不會徹底隕落。”

伊娃凝視著林新。

“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容易就取得資格，但我當初，經歷了三重考驗，煎熬了上千萬年，最終還是失敗崩潰。能告訴我，你經歷了什麽麽？”

提到這個，林新臉上流露出一絲莫名其妙的神色。

是的，莫名其妙。

“我只是堅持自己的意識而已。讓自己保持清醒。其他什麽也沒做。”

就算之前讓他經歷了數千萬年的痛苦折磨，但就這麽通過了原初資格的審核，這也讓林新心中十分驚訝。

“他是不同的。特異的。”畫師接話道。

“是嗎……”伊娃怔了怔。

“我的時間到了。”林新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彩線。

“只要你想，隨時可以來這裏。不過下一次來，可不要再胡亂吞噬這裏的物質。”畫師微笑道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林新擠出個笑容，身材迅速豐滿起來。

唰！

他轉眼消失在原地。

風車內，只留下畫師和門口站著的伊娃。

而那副人頭蛇身的畫框，則輕輕的落在伊娃腳下。

她彎腰撿起畫，臉上流露出一種艷羨和疑惑不解的神情。

“我從沒見過這麽輕松就獲得資格的人。”伊娃感嘆。

“他不同。”畫師嘆氣。

“他到底哪點不同？這話你已經提到了三次。”伊娃好奇問。

“他……最珍貴，最重要的東西，就是他自己。我取走他的靈魂，刻印在永恒畫壁上作為抵押，那就相當於讓其暫時得到了永恒本質。”畫師無奈回答。

“所以之後的考驗和經歷，對他而言都毫無意義，頂多算是一種鍛煉。而且……”

伊娃頭一次聽到這種極端的說法。

“這世界上還能出現這麽……這麽極端的存在？？！”

她有些目瞪口呆。

“這就是自私。”畫師回答。“這個人，自私到，甚至自發的挖掘出了自身的靈魂映射能力。那種恐怖的吞噬能力，就是他不斷吞噬外物，增加自身存在感的一種手段。歸根到底，其實是他不想死，不想消亡，不想被遺忘，最根本的靈魂映射。”

伊娃是真的聽得呆住了。

她從未聽說過還能出現這種人。

“居然……自發的開啟了靈魂映射力……那是只有開啟了自身永恒不變的靈魂本質後，才能挖掘出的能力吧？”

“是的。”畫師點頭。“這也是只有原初者們，才有資格擁有的能力。”

“這麽說……他……他……！！？”伊娃猛地想到了一個可能，神色一變，變得異常震撼起來。

“你猜得沒錯。”畫師肯定的嘆氣。

“這個人，這個極端自私的人，早在很久很久以前，就開啟了屬於自己的永恒本質能力，也就是靈魂映射力……”

伊娃怔在原地，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，只是腦海一片空白。

“他自私到了極點。”

畫師繼續喃喃著。

“這種自私，已經延伸到了他的周圍，他周圍的人，事，物。

他對自己的一切，生命，靈魂，財富，權利等等等等……擁有的一切。

甚至只要是屬於他的一切，親人也好，朋友也好，其餘親近的關系也罷。

都被他看作是自己的一部分。

這也是他靈魂映射力的一部分反映。”

畫師感慨著。

“當自我自私的範圍，不斷擴大，不斷包含自己周圍的一切。

甚至達到了自己的民族，自己的國家，自己的星球，自己的宇宙。

把自己的一切，都看作是我的一部分時。

這樣的自私……便成了聖賢。”

“天生的……聖人麽……”伊娃呆呆的註視著之前林新離開的地方，心中心潮澎湃。

……

大宇宙，奧佳母星。

林新仰躺在藤椅上，阮如君在他身邊安靜的為其泡茶。

女孩溫柔嫻熟的茶藝，如同行雲流水般自然親和。讓人一見便心神寧靜。

下午時分，外面灰暗的天空沒有一絲陽光。

陽臺上風很大，嗚嗚作響。

兩人身後大廳裏的燈光透射出來，剛好照在阮如君的雙膝位置。

她跪坐著泡著茶，神情寧靜而滿足。

林新凝神的看著她。

自從從那個神秘空間回來，已經幾個月了。

他通過了原初本質的考驗，獲得了自我時間線的獨立，雖然不算原初者，不能自由操縱歷史。

但其餘的原初者是沒法幹涉他的歷史了。

也就是說，其餘的原初者，已經不能隨意通過操縱時間殺死他了。

另外，通過得到的千年鑰匙，林新也徹底弄清楚了大宇宙的九成以上規則。

剩下的部分，是千年鑰匙上也沒有的，沒辦法解決。

但就這樣，用來解開幽府的封印還是足夠的。

想到這裏，林新又想起被關押幽禁在幽冥宮的林耀陽。

“你為什麽會喜歡我？”

林新忽然出聲問道。

阮如君一楞。

隨即，一抹艷麗的紅雲，從她的脖子和臉頰上浮現出來。

她低下頭不知所措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女孩腦海裏閃過的一切思維活動，都清晰無比的在林新心頭閃過。

不用她回答，林新便已經知道了答案。

阮如君對他的愛。

是一種混雜了很多情感的雜合物。

如哥哥一般的依賴感。

如支柱一樣的安全感。

如夢幻一樣的憧憬感。

和將他當作是心靈寄托和一切的歸屬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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